第三屆推理小說評論獎(金鑰獎) - 得獎作發表_金鑰獎
《神秘森林》不同於一般的警察辦案小說,或是懸疑驚悚小說,沒有過於複雜的刑事案件,也沒有一長串的死者,即使早已得知謎底,也無損閱讀的樂趣。作者所精心營造的,除了瀰漫在文字之中的陰鬱氛圍之外,更費心刻劃主角羅伯內心的迷惘與自私,他試圖重返童年時光的慾望導致的一連串錯誤,甚至因此與愛情擦身而過的遺憾,這些人性掙扎的深刻描寫。整部小說的架構,可以說是在述說他試圖回到記憶中的那座陰鬱的神秘森林,找出事件的真相的故事,更可以說是一個「重返家園」的故事。
記憶的迷途
「家」(home),或者說「家園」,一向是所有故事的起點,不論是離開家園或者是重返家園。《神秘森林》也不例外,只是這裡說的「家園」,恐怕指的是羅伯不斷試圖再現的那段回憶,那段充滿他和潔咪、彼得的歡笑的童年時光,以及那段可能和現在完全不同的未來。
在情節的設計上,作者精巧的繪製了多條故事路線,讓記憶跨越了時空的界線,藉由小女孩凱薩琳的謀殺案,製成一幅陰鬱卻又引人入勝的森林地圖。看似無關的兩起案件,透過羅伯的主觀敘述,讓我們期盼著一次破解兩起案的完美結局,但是現實往往相當殘酷,正如馬基維利說的:「我們永遠無法了解過去的全盤真相」。也因此,作者並未讓羅伯真正想起那段關鍵記憶,讓二十年前的真相依然不見天日,在整個敘述結構上,這段回憶是相當重要的,可以作為整部小說的陰鬱氛圍的主要來源,更是讓整部小說成為可能的關鍵。
每一條線索、每一名嫌疑人,都成為喚醒記憶的可能途徑。羅伯在過程中像是拿著錯誤地圖的旅行者,迷失在旅途之中,甚至因為過於主觀的偏見,讓現在與過去的兩起案件無法走向真相的彼端。如果沒有這段過去,當下的案件設計並沒有任何特殊之處,畢竟心理變態類型的主謀與被操控的兇手的設定,在推理小說的世界裡不算少見,而且本案的兇手甚至是個初犯的新手,相對而言手法較為粗糙,證據也相對容易掌握,案件本身並不複雜難解。因此真正令人感到驚豔的,就在於這趟迷途的旅程本身。
情感的迷途
「那年夏天,我們一直深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。」
──《神秘森林》,頁334。
在旅途中,因為羅伯始終無法忘懷過往,基本上是來自於他的愧疚心理。愧疚感覺,包含了「負面情緒」和「錯誤認知」的兩種成份,而這兩種事物的存在,都會導致羅伯誤判情勢的結果,而愧疚的來源,則是因為某些個人的主觀因素造成,這些事情都和一個人成長過程密切相關。我們知道童年的巨變嚴重傷害了羅伯,小時候更以為自己是被懲罰才必須就讀寄宿學校(147頁),而羅伯、潔咪和彼得三人在那年夏天,「一直深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」(334頁),因為那次神秘失蹤事件,成為不可能實現的願望,也是羅伯不斷試圖找回的精神家園。
因此當搭檔凱西和新加入的山姆組成調查小組之後,三人組的巧合,讓羅伯和潔咪、彼得三人之間的約定浮上心頭,他自私的認為可以和凱西還有山姆永遠作朋友,藉以重建他早已失去的精神家園。因此他立下了一條友情的界線,也認為凱西和他有著相同想法,他們的友情也可因此長存。然而羅伯對於過去的執念太深,導致他完全忽略了凱西若有似無的示愛,以及許多早已超越友情的暗示,等到無意間跨越界線之後,愧疚心理中的「負面情緒」攫住羅伯的心,讓他自以為已經重建的「家園」開始崩壞。
在人文地理學的脈絡中,「家園」是一個精神單位,也是一個私密生活的地方,這個地方和人有著強烈的聯繫。美國地理學家提姆.科瑞斯威爾(Tim Cresswell)從這個概念出發,認為當這種聯繫被破壞的時候,人就犯下了踰越的罪行,會從原本的「安適其位」(in place)變成「不得其所」(out of place)之人。這恰好能夠解釋羅伯之所以會疏遠凱西的理由,當他所重建的「家園」──和二十年前的三人組一樣的家園──因為自己越軌的親吻而被破壞的時候,羅伯無法面對這樣的局面,但是也無法責怪凱西,因為一切是羅伯自己造成的,凱西從頭到尾都沒有錯,這反而讓羅伯無法面對凱西,因此漸漸的和凱西漸行漸遠,最終導致羅伯在愛情上獨自後悔,那些後悔的情緒在小說中也以後見之明的姿態現身:
「我想你可以說我的毛病不是近視,而是遠視:通常要隔著一段距離,要到事情太晚、太遲了,我才會豁然明白。」
──《神秘森林》,頁96。
真相的迷途
仔細觀察羅伯的敘述,可以發現羅伯多次提及往事時,往往特別強調潔咪的部份,這可能是因為當下命案的死者是小女孩,自然地會聯想到如果潔咪還活著,如果他當年沒有跑掉,如果當年神秘失蹤事件沒有發生,也許一切都大不相同。因此,他對童年摯友是懷抱著強烈的愧疚感的。因此當他認為兇手可能是女孩父親的時候,他決心要幫助死者的姊姊和妹妹,這也導致他的判斷失去準頭,不知道自己的行動和心思,早已被狠心謀害妹妹的羅薩琳完全掌握。
關鍵的原因,羅伯對羅薩琳產生了「情感轉移」的作用,將原先無法拯救潔咪的那種愧疚感,還有過去對潔咪的情愫,全都轉移到了羅薩琳的身上。所謂的情感轉移,簡單說就是將對記憶中重要的人的情感轉移到他人身上,一般這種情況都會發生在心理醫生和患者身上,最後患者甚至會愛上心理醫生。小說中羅伯對羅薩琳的反應,和這種現象極為類似。
透過和羅薩琳的相處,原先羅伯消逝的記憶被喚醒了一些,特別是關於潔咪的記憶(小時候羅伯偷偷親吻了潔咪),他將這份未能實現的情愫,轉移到主動要求他幫助的羅薩琳身上,甚至產生了愛苗(凱西的觀察)。因此當羅薩琳對他哭訴父親的暴行之後,羅伯竟然全然相信,甚至在搭檔懷疑羅薩琳的時候,說出死者凱薩琳的雙胞胎妹妹潔西卡(12歲)才是主謀的論調。我們可以看到,因為這些「潛抑」的記憶深埋羅伯心中懸而未決,在同一座森林發生謀殺案之後,讓羅伯不斷轉移過去的記憶到現實生活,進而讓他在前往真相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。
結語
當然,作者所繪製的森林地圖可不僅止此,包括愛爾蘭的貧窮歲月、土地開發的官商勾結、重案組內部的權力結構等等,都是作者特意在旅途中製造的羊腸小徑,讓我們跟隨羅伯警探的腳步,看到許多不同的風景。此外,書中不時出現各樣文學典故,莎士比亞、史托克、《咆哮山莊》、《清秀佳人》、維多利亞時期詩集、詹姆士一世時期的英國悲劇,這些微小的角落,也為這段沈鬱的旅途加添了一些趣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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